腊月廿三后,县城的“年味”渐浓,街上的行人渐多。在街上行走,我能听出他们的口音:石坡、桥上、树掌、百尺、店上……这些年,随着“城镇化”进程的提速,我所在的县区在总人口呈现流出性下降的背景下,县城的常驻人口在急增,全县有一多半的人口生活在县城,特别是冬季。人流、车流、物流三“流”合一,就是县城“年”前最明显的变化。沿街的商家不再满足于在商铺内卖货,将物品摆在商铺门口,减缓了人、车的行进速度,增加了商品的售卖度。哪里最堵,哪里的年货卖得就快,年年如此。前些年,县城主城区旧城改造后,原先县城中心区域的购物集中区被分散开来,堵车的情形有了较大改观,但还是会在特定的时段堵。久居县城四十载,我很“享受”节前堵车的情形,这“堵”,彰显的是一种现世安稳之兆、岁月安好之象。
往年的这时,家里会列出购物清单,我与妻子分头采购。每年家里年货的采购很是足量,甚至还持有“过年如果不多多采购就不是过年”的错误意识,不问是否刚需,只求满足购买欲望。比如去年,家里采购的冷冻食品、肉类较多,家里的冰箱放不下,还萌发了买台冰柜的想法!但过量采购的这些食材,并没有全部在保质期内吃完,造成了浪费。过年时做饭炒菜也是如此,做的菜量饭量都大,初二吃初一的剩饭剩菜,初三吃初二的;早上吃晚上剩的,晚上又吃中午剩的……我时常对照挂在客厅墙上的《朱子治家格言》中的“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”这句话来反思,传统观念中的“年年有余”变成了“年年浪费”!
今年进入腊月,我提出,这个龙“年”,想过个清新、简约、整洁之“年”的想法,没有想到妻子一听即“中”!一个别样的“春节”到来了。我清理了粮柜,需购即买,尚存即用,对过期的粮食全部清出。我收拾了冰箱,特别是冷冻区。发现有的食材已经过了保质区,还“睡”在冰箱里!我整理了书柜,对其中无收藏价值的书刊、物件全部清走,彻底将书柜回归储藏书籍的功效。我深切地认为,过“年”就是清理、整理、管理的过程,无论是可见的“物”,还是无形的“念”!
没有了原先超量、过度的采购,没有了过度的家务安排,年前的时间变得宽余、闲适起来。我们依旧一日三餐、定时健身、看书笔记。居所就是玉壶广场附近,当初购房时就是因为“相中”了靠近玉壶广场这处健身之地,才下决心买的房,但这些年来,总是匆匆忙忙,很少像这个龙“年”一样,每天定时与妻子出现在广场的步道上,无论雨雪。雪后的玉壶,一片净洁,像极了中年的我们的心境:遂顺而无争,清静而无为,努力而无求。没有再去挤沿街的春联市场,年前,市里的弓同学就将春联写好。除夕,气温达到立春节气后的最高值。当我们将他写的“风来松度龙呤曲 雨过庭余鸟迹书”的春联粘贴在去年新修的街门上时,春光正好!阳光下,我百度了一下,才知,这副春联语出宋代诗人陆游的《题庵壁》诗词。不禁随口感叹道:好诗、好字、好岁月!
“年”这种形成于古老的农耕文明时期的文化表达,并不是客观存在的,只是一种古老的文化意识,在当下进入现代工业文明时代,“年”的存在及意义已经、正在发生着无法扭转的变化,我们只能在这种无声的变化中,学会适应、调整,才是过好“年”的标配。
我一直在想,有多少年没有(完整)看过或基本没有看过各级各类春晚了?仔细想起来,已将近有10年吧!说到春晚,我想起了已去世多年的父亲,他是典型的“春晚迷”。他作为县里的资深文化人,十分爱看各类文艺节目,尤其是春晚。他退休后,自费订阅《山西广播电视报》多年。每年春节期间,他对中央台、各省台的“春晚”播出时间都要用红笔勾划出来,准时观看。2006年的春晚,央视推出了“我最喜爱的春晚节目观众投票评选活动”,全家在父亲的带动下,投出了5张选票,最后,父亲投出的选票获奖,并收到了央视寄来的“金狗吠春”的奖品。如今,几经搬家,这个精致的奖品还摆放在我的书柜里!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,不太喜欢看春晚,但为了陪父亲看,也只好假装喜欢看。有一次,父亲发现我看春晚时,靠着沙发后背竟睡着了,就不再强求我陪他看了……
我不喜欢看春晚,并不是抵制这样的“全民式”的联欢,这完全是我这个喜静惧闹的文化人的个体选项。今年更是如此,不但没有看春晚,就连各类微信群中的“抢红包”活动都没有参与其中,没有抢也没有发。这些年,从不敢关手机的我,在除夕之夜,关机了。我知道,我所担负的年度工作全部收口,我和手机都可以安静地过个“年”了。年届知天命,常常莫名地恐惧手机的无端响起和突然发来的消息,常有“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”的窃喜,如果一天之中手机没有响、没有接到各类指令,心情就会十分愉悦。晚上收拾停当,将近10点,准备睡觉。瞄了一眼书房,小女儿还在学习,龙年,她将面临人生学业大考,没有去过问、打扰。妻子在厨房边捏饺子,边与在外地工作的大女儿视频聊天,有一句没一句,时而声高时而声低。家里的小猫此时也不见踪影,它们定是被屋外响起的鞭炮声所吓,躲藏起来。我径自走向卧室,轻声虚掩门,安静地去睡了。
大年初一,如往常一样早六时许,自然醒来起床。窗外天色还暗,洗了一把脸,静静地走进厨房,妻子捏好的羊肉饺子,如西安兵马俑形成的“矩阵”,排列在案板上。我切好葱丝、姜丝、蒜苗丝、海带丝、虎皮豆腐丝,芫荽丝,发好粉条,备好牛肉丸子、猪肉浇的,在灶台前用心准备着龙年正月初一的早饭——羊肉饺子猪肉浇的!约八时许,妻子与女儿起床后,我特意用三个大碗盛饭:我与妻用的是“大瓷碗”,女儿用的是不锈钢“大铁碗”,寓意通过龙年的大考,能考取好学校,端上“铁饭碗”,哈哈!
上午九时许,我与妻走出小区,在玉壶广场开始步走。“年”的到来,并没有改变生活作息安排。此刻,玉壶广场的行人很少,想必昨晚的除夕,“守岁”或看“春晚”的人还没有起床。我边步走边查看手机微信,收到了40余位好友的祝福短信,多数为无题头、无落款的群发短信,比往年大幅下降。对其中20多位以“平主任”“平哥”“平弟”为题头,私发给我的贺年短信,全部用语言输入转文字的方式一一针对性回复。这些年,持续写作练就的文字功底,使我几乎“出口成段”,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,以独特而不雷同的语言表达。在广场的步道上,我就是这样以最真诚、最快捷、最感人的简短文字,为友人回赠了一条条最真实、最温暖、最贴心的新春贺语!有10余位外地的友人,虽平时很少联系,但每年“除夕”都会在零点前后发来祝福短信,这是真正把我记在心底的朋友,令我十分感动。此时,我想到一句话:良友相交,敬于才华,合于性格,久于真诚,终于人品。信夫!这天,视频号也没有向我推送“除夕”春晚的精品节目,特别是相声或小品,不禁有些失望。往些年春晚过后,总会有些很接地气的句词,流行于民间,并成为口头禅,不知龙年春晚还会有这样的句词吗?
正月里,我没有走亲戚,静呆家中,做着简单的家务,看着想看的书刊,走着同样的步轨。妻子三天外出,走完了县里市里的亲戚。她笑着说:“还是这样走亲戚好,不用吃饭,放下礼品简聊几句就走。”妻子说完话,我语顿了。我想起1980年代前后,家里走亲戚的情形,那时每家都需要一天时间呀!特别是在我的老家店上,正月里待亲戚,往往都是中午烩菜大米,傍晚喝了饺子汤或吃葱花饼才让走,而如今……来我家走亲戚的也是同样的情形,有的坐下沙发说几句话,有的则放下“特仑苏”就走,想留吃饭都难。这一切的变化,是大家商议好的吗?
我没有外出饭店吃饭聚会,没有主动约人,别人也没有约我。仅有的一次出门,也是在同学家里,二三好友,三四简菜,一瓶玻汾,一碗拉面尽兴而归。一切都在走向最简约、最节俭、最安稳,也许是我成熟理性了,也许是真的老了。弘一法师说:如果你熬到一个人喝茶,一个人散步,一个人旅行,一个人看书,没有电话,没有邀约,没有聚会,没有一些所谓的社交。早睡早起,善待自己,无欲无求,云淡风轻。不在乎别人评价,只要随心而活,知足常乐,顺其自然。那么恭喜你,你己达到人生最高境界。活到一定岁数就会明白,人一生简简单单活着最好,不在别人的世界里兵荒马乱,也不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怜自爱!
龙“年”春节档的4部贺岁片,我与妻子看了3部。作为文化人,电影艺术与文学艺术相通相近,只不过表现手法、呈现方式不同罢了。无论是笑点、痛点还是卖点,都在我对电影情节的预判之中,但我们还是去看了,很是享受看电影的过程。4K高清的视觉呈现,对我从事影像拍摄很有启示。正月十三晚上,我们特意去看了《第二十条》,很好的剧情铺展,3个案例的艺术呈现,妻子坐在一旁时而笑,时而哭,我不停地给她递纸巾,防止她的眼泪毁了“眼影”妆,但出了影城的电梯,我还是看到她被泪水冲毁了“眼影”妆。我轻声地问了她一句:你还记得1993年的正月十三吗?她愣了一下,似乎明白了:“你第一次请我看电影,我记得是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,还给我买了“大大”泡泡糖……”这时,我已将一个“大大”泡泡糖塞到她的手心……认识这个被我称为“妻子”的女人有31年,无论风雨,无论难易,无论贫康,一路走来,给我带来了此生最深情的感动与安稳!别样的龙“年”就这样过完了。“雨水”节令,雪落大地,冰雪还未完全消融,县城大街上、乡村广场上闹红火的气氛浓厚起来,我知道,这是龙“年”新春最后的节目在上演!
愿龙年风调雨顺!国泰民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