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王堆出土单裙实物
汉代素纱襌衣
近日，湖南省博物馆联合南京云锦研究所，历时两年成功仿制出一件重量约49克的素纱襌衣(“襌”音dān，常被误写做“禅”)。这也是素纱襌衣出土40多年来，首次得到官方授权、在经博物馆相关专家鉴定后得到官方认可的仿制品。
本期“史说”，我们邀请到服饰史学家黄强，为我们揭秘素纱襌衣背后的历史掌故。
辛追嫁得好尽享富贵，还是资深吃货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素纱襌衣，现藏湖南省博物馆，距今有2200多年历史，是迄今世界上现存年代最早、制作工艺最精、最轻薄的衣服。素纱襌衣交领、右衽、直裾式、袖较宽，衣长128厘米，通袖长190厘米，素纱丝缕极细，重仅49克。薄如蝉翼，折叠都不盈一握。 其实，国宝级文物素纱襌衣在出土时有两件，一件重量为48克，一件为49克，但是现在能够让世人看到的却只有一件。 1983年，湖南省博物馆发生了一起离奇的文物盗窃案：包括素纱蟬衣在内的38件文物被盗。偷盗的人是谁?盗走的文物又将流落何方?当警察们正忙着破案的时候，突然间，失窃的文物自己“跑”回来了。在湖南省博物馆和烈士公园交界的围墙下，有人发现了一个包裹，里面全部是失窃的漆器文物。不久后，邮局的工作人员在柜台上发现一个既无人托寄又无人看管的邮包。邮包是寄给湖南省博物馆的，但无邮寄人。人们打开一看，正是一件素纱襌衣。这些文物的归还者是一名17岁高中生的母亲，她虽然用这种方法归还了部分文物，但也协助儿子毁掉了部分文物。 这对母子俩后来都被判了刑。前两年，有媒体再次走访业已出狱的母子俩。家徒四壁，母亲已年过八十，儿子常足不出户。 这件中国历史上最轻的衣裳，折叠起来可以装进一个火柴盒里。它的出土让世人真正领略到西汉时期养蚕、缫丝、织造工艺的最高水平。 这件衣服归汉代美女辛追所有。想要知道她的故事，还要从汉代长沙王吴芮说起。 秦末，天下大乱。吴芮出头组织了一支队伍，保卫四方乡邻。18岁时他就统领2万人的军队了。陈胜吴广起义后，吴芮率领子侄部下投靠了项羽。秦亡后，吴芮因功获封衡山王。 可是不久，项羽被刘邦打败，吴芮投奔刘邦，并拥立刘邦为帝，最终成为西汉开国元勋。刘邦感念他的助力，登基后封其为长沙王。与吴芮同时封王的还有英布，被封为淮南王。他也曾是项羽的部下。 长沙王吴芮曾将女儿嫁给英布。这样，两家联姻，以防刘邦“鸟尽弓藏”，吞掉他们。 就在吴芮嫁女的第二年，英布造反。英布造反，是因其臣下贲赫与其姬妾私通有关。私通之事被英布发现后，贲赫跑到长安诬告英布叛乱。英布知道贲赫一旦到了长安，必然会将自己的军事机密报告刘邦，刘邦生性多疑，必然置自己于死地。索性，他先下手为强，果真起兵造反。 刘邦亲率大军讨伐。几次激烈的厮杀之后，英布失利，退守长江以南。这时，他接到吴芮之子吴臣的口信，请他到长沙国休整。他便率部前往，不料在半途中遭到吴臣事先埋伏的兵丁所杀。 吴臣为何要大义灭亲，从史料看，这是长沙丞相利苍在幕后的策划。事后，刘邦对长沙丞相利苍表示赞赏。刘邦在此役中虽然胜利，但身受重伤，不久就死了。吕后当政，利苍因功封轪侯。 利苍正是辛追的丈夫，他死于公元前186年。而辛追则小他20余岁。辛追如何嫁给利苍的?他们是如何相识、结合?目前尚无史料详述此事。湖南省博物馆研究院傅举有先生推测，利苍与辛追可能是同乡。利苍在外征战多年，并成长为一名将军，衣锦还乡之时尚是单身。于是，邻里官僚穿针引线，娶了美女辛追。
两人婚后，生下一子利豨。其后，辛追随夫调任长沙国丞相。以上事，《西汉孤魂——长沙马王堆汉墓发掘记》一书所述甚详。 身居王国丞相之高位，又有列侯之高爵的利苍，收入巨大。仅其墓葬三十四件刺绣就价值二百万钱左右，总体估算下来，轪侯家财产在一亿钱以上。像这样巨富的家庭，在汉代也是少见的。 50岁时，辛追也去世了。她因何而死? 马王堆原为河湾平地中隆起的一个大土堆，据地方志记载为五代时期楚王马殷及其家族的墓地，故名马王堆。1972年1月，考古队对这一神秘墓葬进行了科学挖掘。这座神秘的大型古代墓葬，连同它的主人和素纱襌衣等上千件绝世珍宝一经出土，就震撼了世界。 女尸辛追身高1.54米，体重34.3千克，竟然在两千多年后出土时全身润泽，皮肤覆盖完整，毛发尚在，肌肉有弹性，关节保存完好，有的还可以活动。 通过病理解剖检查发现，辛追生前疾病缠身，患有冠心病、多发性胆石症、全身性动脉粥样硬化症，右上肺有结核病灶等症。但皮下脂肪丰满，皮肤没有褥疮，无高度衰老迹象，判断其应为突发疾病而死。 辛追生前年届五旬，且身形丰满，估计她也是资深吃货。不仅两座墓随葬70个竹笥盛放食物，除了粮食、水果，还有不少肉类。经过烹调后随葬的食物中，有干煎兔、清蒸仔鸡等，应有尽有，还从她的食道、胃及肠内，发现甜瓜子130多粒。推测其死亡应在暑天，可能是吃了生冷甜瓜后引发胆绞痛，由此诱发冠状动脉痉挛，导致心律失常而猝死。湖南省博物馆还曾找了个花盆，将几粒甜瓜子种于盆中，每天浇水看护，希望其能生根发芽，开花结果，让现代人尝一尝两千年前的瓜到底是什么滋味，可惜没能继续生长。性感内衣?也可能是仙气十足外罩纱 黄强表示，辛追生前应是爱美之人，她死后，带入墓葬中的丝织品和衣物数量大、品种多。考古人员发现，仅在她身上裹着的衣物就有20层，什么丝绸、麻织品，春夏秋冬的衣服几乎都全了。当年考古人员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将这些衣物剥离开。
许多人也好奇，这件高度透明的素纱襌衣，是不是当时的性感内衣?服饰史学家黄强告诉记者，素纱襌衣由一种没有颜色、极细的丝缕线制成的，因此称为“素纱”。它没有复杂的花纹，经线和纬纱交织成的孔眼布满了织物的表面，所以空隙所占面积特别大，十分轻盈，透气性超好。确实有观点认为这是一件穿上后令胴体若隐若现的性感内衣，是辛追为取悦丈夫，争宠献媚的行头。但多数学者认为这是一件装饰性的服装，是爱美的墓主人为凸显与众不同的柔美飘逸气质，特意在色彩艳丽的锦袍外面罩上一件宽袍大袖。轻薄透明的襌衣，使锦衣纹饰若隐若现，从而衬托出锦衣的华美和尊贵。也有学者认为，素纱襌衣是古代女子出嫁时套在婚礼服外面的罩衫。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素纱襌衣，领口和袖口有绛色锦边，符合《仪礼》上记载女子出嫁时在婚礼上所穿罩衫的形制特点，故应是古代妇女结婚穿的礼服之一。
复原高难度，高价购入“老弱病蚕”
黄强告诉记者，上古至秦汉时期，服饰品种并不丰富，其内衣更是简单。 汉代的内衣有多种形制，主要有泽、汗衣、汗衫、心衣、襌衣、裲裆、犊鼻裈等。襌衣又称单衣。因为无里无衬，襌衣非常轻薄，一般适用夏季，贴身吸汗，透气、凉爽。出土的这件素纱襌衣正是因为有以上特征，才被研究者认为是内衣，并起了“素纱襌衣”之名。
令专家疑惑的是，两千多年前的汉人，是如何织出这薄如蝉翼轻似烟的丝绸来的?多年以前，素纱襌衣真品因为长期展出，光线、空气正对其造成很大的损害，这让仿制素纱襌衣迫在眉睫。国内多家机构都曾尝试仿制，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仿制品远远超过真品重量。南京云锦研究所仿制素纱襌衣项目负责人杨冀元告诉记者，古代蚕吐丝更细，质量也更轻。突破这道纺织业难题的关键在于找到合适的“蚕宝宝”。“我们现在的‘蚕宝宝’是四眠蚕，就是蚕在幼虫期4次停止食桑就眠蜕皮所形成的蚕茧，这种蚕茧比古代的蚕茧要粗很多，必须找到更细的蚕丝。早在2016年，我们就开始联系江浙沪的缫丝厂，让他们专门提供三眠蚕或比较瘦弱的病蚕，这就像寻找蚕中发育不良的‘早产儿’一样。”为了仿制素纱襌衣，团队用高于常规蚕丝5倍的价格，专门收购“老弱病蚕”。 对真品采样，“当时真品就放在玻璃罩子里，罩子只能打开20厘米的小口，我们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从小口把头探进去，显微镜、组织分析仪等，对它的丝织结构进行完整的采样。”杨冀元说，素纱襌衣的面料颜色不能用色谱分析仪分析，他们采用染料和红茶浸泡相结合的方法，进行面料染色做旧处理，先后染了20多个小样，做了10件样衣，不断比对，修改细节，直到最后做出一件和真品无限接近的仿制品。(张楠)
